番外一

“惜行啊。”

身後傳來袁鬼醫的呼喚，青年應聲收劍。

“師父。”解惜行信手擦了擦額角因練劍出的汗，乖順地行至袁鬼醫所在的石桌旁坐下。

“來，先把劍放一邊，伸手，我給你看看。”

解惜行點點頭，按照袁鬼醫的吩咐遞出右手。

“近來可有不適？”

“沒有。”

“記憶可有恢覆？”

“沒有。”

“饅頭可有忘記？”

“沒……師父！”

袁鬼醫面色鎮定地看解惜行一下收回手，還能兀自慢條斯理地收整好脈枕。而解惜行看著眼前袁鬼醫慢悠悠的模樣，只能於心底再次懊惱從前怎麽就告訴了師父這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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猶記得當初解惜行自山崖跌落，又經袁鬼醫救醒後，大抵是因墜崖時磕碰所致，腦中關於自己前塵的記憶，竟是消散了大半。但卻偏生存了一模模糊糊的面容——

那是一個很好看的少年將軍，有著很好聽的聲音，和很好看的手。他向自己遞過來的手掌中央，還靜靜地躺著一個幹凈得與周遭格格不入的饅頭。

“他說，要給我那個饅頭。”

剛被救醒不久的解惜行躺臥於床榻上，一雙眼眸巴巴地望著袁鬼醫。

“我想去找他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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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哎呀，別害羞嘛，來，告訴師父，”袁鬼醫笑呵呵地湊到解惜行面前，“你現在還想去找那個饅頭嗎？”

解惜行忍不住將身軀往後傾了傾，好離袁鬼醫遠些，但過了片刻，還是緩緩地點了點頭。“是，我想。”

“嗯……從前為師攔著你，一是外頭的情勢我們並不了解，二是你的身體尚未完全恢覆，實在不便於遠行。”

解惜行從這話裏聽出了些別的意味。“那，也就是說現在？”

“現在嘛，外頭的情勢我們仍不了解，你的記憶也未恢覆……”眼見解惜行的神色再度黯淡，袁鬼醫卻將話頭一轉，“但為師見你心心念念地肖想了人家這麽多年，也不好一直拘著你不是？”

“師父！”

“啊，好好好，這樣吧，你我做個約定，”袁鬼醫驀地一笑，“為師不日便會外出雲游，只要惜行你能在不借助我名頭的情況下，將玄心門發展起來，我便認為，你已經有了自保的能力。那麽，你便可以去尋那個饅頭了，如何？”

一縷涼風倏忽掠過此方院落，也將解惜行的答覆一並揚起。

“好，一言為定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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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啪！”

一道枝椏拂地聲響起。

“都抓緊點練啊，別偷懶。”

故作嚴肅的嗓音隨之而至。

沈韻悠悄悄朝著一旁的時喬安擠眉弄眼。“師兄，師父又來‘裝模作樣’了。”

時喬安瞥了一眼邊上佯作深沈的解惜行，心底對沈韻悠‘裝模作樣’的評價深以為然，面上卻是並不顯露分毫。“那還不認真練功。”

“是是是。”沈韻悠撇撇嘴，便又收斂心神，與時喬安認真對練。

見弟子暫且用不著自己，解惜行遂丟了隨手找的枝椏，倚在院內的一棵樹下，望著天出神。

嗯，自師父離開玄心門已過了些年頭，現下喬安和悠兒的功法也有了長足的進步，接下來可以考慮多收一些玄心門的內門弟子，待日後內門也步入正軌，下一步便是擴充外門，充盈門楣，然後……

解惜行的腦中又浮現出了那張好看的面容。

然後，就可以去找他了吧……

“師父！”

耳畔猝然響起一聲呼喚，迫得解惜行收回了思緒。

“師父！我和師兄是不是大有進步啊！”沈韻悠收了劍，甚至顧不上擦汗，就蹦至解惜行的身前雀躍道。

“誰說的？還差得遠呢。”解惜行故作不滿。

“師父你別裝了！你剛看我們練劍的時候，都不自覺地笑了！笑得可開心了！”

“嗯？我笑了嗎？”解惜行疑惑地看向時喬安，卻見時喬安竟也點了點頭。

“這樣啊……”解惜行垂眸半晌，片刻後，擡手將不斷靠近的沈韻悠推遠了些，“別想多了，我可不是為你們笑的。”

“那師父你是為什麽！”沈韻悠憤憤喊道。

解惜行聞言卻是一頓，覆又故作深沈道。

“我啊，是因為可以用晚膳了呀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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悠茗齋內，解惜行對著時喬安和沈韻悠細細囑咐。

“喬安，悠兒，往後，門派事務就要交由你二人負責了。對待內外門的師弟師妹們，都務須盡心才是。”

“是，師父。”時喬安同沈韻悠一一認真應下。

待得一切都交代妥當，解惜行啟程離開前的最後一刻，沈韻悠還是忍不住問道：“師父，你要去哪啊？你要離開多久啊？”

這話引得時喬安也不由看來。

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
而解惜行只是笑著回了句。

“但我知道，這會讓我很開心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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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來，解惜行便離開了玄心門。

後來，解惜行來到了一處荒野。

這處荒野上好似什麽也沒有，只有一寸連著一寸的瘠土，和一片綴著一片的緘默。

不，也是有的。

在這片荒野上，解惜行終於看到了那個人。

像是一種冥冥之中的，很是奇怪的牽引。

解惜行朝著那個人一步一步地走去。

近了，更近了。

就好像在蹚過了一段很長很長的思念之後。

終於，於他的身前駐足蹲下。

在這片空蕩寂寥的荒野上，在解惜行的瞳仁裏——

這人面覆沙塵，肩腹淌血，卻不棄甲胄，猶見堅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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